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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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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

世界一片混沌,仿佛回到了盤古開天辟地前。

亙古的黑暗中,不知過了多久,遙遠的盡頭,沈重而急促的呼吸漸次傳來,逐漸充斥了整個宇宙。

天空奮力掙脫大地,蛋殼青的朦朧光影從縫隙間流出,遠處人聲依稀傳來,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。

掙紮幾次,天地合攏,世界再次沈沈睡去。

“消氣……”

“消氣!”

天空再次掙紮著脫離大地,蛋殼青的朦朧世界裏映出一張熟悉的臉龐。

“消氣,醒一醒,別睡了!”

熟悉的聲音鉆入耳膜,一路盤旋至腦髓,喚醒了好似沈睡多年的感官。

一陣堅硬的冰冷從後背襲來,緊接著,猝不及防的頭痛如鋒利的匕首,直直刺入腦仁。

“阿蔔?”小琪動了動幹涸的嘴唇,發出兩個幾乎無可辨認的音節。

“消氣,你可算醒了!”

我在哪兒?小琪心裏問道。

雖然沒有問出聲來,阿蔔卻心領神會地解釋起來:

“消氣,咱們被羅卡多的人抓來了,現在在他們的牢房裏。”

“你已經睡了兩天了,我都要嚇死了。”

一陣眩暈沖上腦仁,小琪身體痛苦地扭曲了一下。

阿蔔立刻握住她冰冷的手:“消氣,你感覺怎樣?要不要喝點水?”

“水”的音節鉆入耳膜的瞬間,小琪突然覺得全身好似枯涸多年的池塘。

她無力地動了動手指,阿蔔會意,把一個礦泉水瓶抵在她唇邊。

聒噪的聲音再次在頭頂嗡嗡作響:“消氣,你可不能死啊,想想辦法,咱們得逃出去。”

阿蔔的礦泉水已經放了好幾天了,可是水流淌過喉嚨時,清冽得好似山泉。

喝了幾口水,小琪果然感覺好受一些,雖然四肢依舊無力,令人眩暈的頭痛總算是消退一些。

休息了片刻,她沙啞問道:“對方有多少人?”

“少說也有二十多人,桑迪他們也被關在這裏,我觀察過了,他們大概每六個小時換一次崗。”

“嗯。”小琪輕聲應道。

“怎麽樣,你休息幾天,有把握帶我們越獄嗎?”阿蔔的話音裏充滿期待。

越獄?

小琪在心裏無力地笑了笑,口中說不出話。

阿蔔卻堅毅地看著她,自顧自地接了下去:

“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,消氣,炸彈爆炸時你果斷地撲到我的身上,沒讓咱倆一起去見上帝,那個時候我就相信,跟著你一定沒錯。”

是嗎,小琪在心裏無聲地問。

“當然,你心裏壓力也別太大,”阿蔔繼續說道,“過兩天,你要是恢覆不過來,我們說不定也能出去,一切全看桑迪能不能快速調出一百萬美金。”

什麽?小琪感到十分疑惑。

“這幫窮鬼把我們綁來,非要我們拿一百萬美金贖身。天殺的羅卡多,他們販毒還掙不到一百萬嗎,真不入流,活該他們拼不過吉姆。”

有意思,小琪心想,如果真像阿蔔說的,其實事情還沒有太糟。

畢竟,能用錢打發的,都不算大事。

不過,桑迪要從哪裏調來一百萬?

他個人應該是沒這個錢的,畢竟,他絕大部分的工資都被房貸吃了。

公司賬上倒是可能有這筆錢,但現在這個時局,大部分銀行應該都倒閉了,公司資產可能早就憑空蒸發了。

“總之,咱們現在就只能聽天由命了。”阿蔔總結道。

沒錯,小琪心想,世界上什麽事不是如此呢。

一陣鈍痛突然從後背襲來,頭痛欲裂的眩暈如帽兜一樣,將她從頭到腳罩在其中。

大地微微震顫,小琪敏銳地意識到,有人來了。

果然,幾秒鐘後,沈悶的腳步聲自遠及近響起。

咚、咚。

來人穿的是一種便宜的軍靴,小琪心想。

這種裝備都是上世紀淘汰下來的了,難怪這幫人想要錢呢。

一陣鑰匙旋鈕聲從不遠處響起,哢噠一聲,門鎖打開。

一個男人喘著粗氣,腳步沈重地走了進來。

阿蔔本能地後坐著退了幾步。

來人脾氣似乎不大好,一個箭步走到阿蔔面前,拽著他的衣領大吼:“說什麽呢,這麽大聲?”

阿蔔回頂一句:“去你媽的,羅卡多。”

羅卡多立刻火冒三丈,揪緊阿蔔的衣領,沖著他的肚子就是一腳:“還挺橫啊,我讓你橫!”

阿蔔鬼哭狼嚎的慘叫聲中,羅卡多從牙縫中壓出幾個字:“給老子安靜點!”

一頓暴打下,阿蔔立刻規矩了不少,沖著羅卡多怒目而視,但最終還是敢怒不敢言。

這時,冷不丁地,身後傳來一聲幽幽問話:

“你們想要一百萬?”

羅卡多攥著阿蔔衣領的胳臂猛地一顫,他猛然回頭——

身後,冰冷的地板上,躺著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小琪。

一瞬間,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。

“什麽?”羅卡多一臉困惑。

這時,一句更駭人的話跌入耳中——

“我能把錢給你們。”

肌肉賁張的胳膊猛地一松,撲通一聲,阿蔔屁股種種砸在地上,差點原地開花。

“你說什麽?”羅卡多臉色陰沈,目光死死釘在小琪身上。

小琪沒再多說什麽,只是定定地看著他。

漆黑的瞳仁裏,目光清澈如水。

大地再次迎來一陣震顫,一股令人頭暈目眩的鈍痛狠狠襲來。

羅卡多緩緩走到她面前,彎下腰,審視的目光如掃描機一樣,將小琪從上到下掃了個遍。

“你是誰?”羅卡多問道。

小琪蒼白笑了笑:“我是能把錢給你的人。”

“怎麽給?”

“需要你的配合。”

“怎麽配合?”

漆黑的瞳仁中映出羅卡多胡子拉碴的大臉,他看上去三四十歲,臉上肌肉明顯有些松弛,一雙暗棕色的眼睛滿是渾濁。

小琪擡起頭,半晌沒有說話。

羅卡多逐漸失去耐心,鼻孔噴著粗氣,彎下腰,一雙汗毛發達的手揪起小琪衣領。

“玩我呢?”

渾濁的呼吸噴在小琪口鼻之間,一時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。

咳咳,小琪猛地嗆咳兩聲。

“你別動她!”一旁,阿蔔尖利叫著,手腳並用費力爬來。

那人對著阿蔔就是一計窩心腳!

“啊——”阿蔔慘叫著飛出幾米,“消氣……”

羅卡多厭惡地擰起眉頭,鐵鉗一樣的手簡直要把小琪衣領扭碎。

小琪只是定定地看著他,漸漸地,嘴角微微上揚。

終於,她嘴唇微動,吐出幾個字:“加大贖金。”

“什麽?”荒唐的回答令羅卡多憤怒至極。

小琪看著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,一字一頓重覆道:“加大贖金。”

接著,她慢條斯理地解釋道:

“一百萬太少了,你應該要一千萬。”

“把告示發出去,我保證兩天之內,有人把錢送上門來。”

-

兩天的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,命運的轉折往往發生在瞬息間。

IPP開學兩天後,小琪第一次見到張黎明。

按照慣例,每次開學後的第一個星期一,畢業班的優秀生代表要上臺講話。

講話內容,無非是強調一下IPP的宗旨和理念,給新生分享一點經驗教訓,勉勵學弟學妹好好學習和訓練。

歷年的講話都是老一套,所以臺下的觀眾總是聽得昏昏欲睡。

但是今天,張黎明一上臺,學員們立刻精神了起來。

“快看,那是張大學長!”“哎呀,他好帥啊!”“真的真的,看來傳言不虛。”“他人那麽帥,成績又那麽優秀,上天對他怎麽這麽好!”“噓,別出聲,他要說話了!”

一群新入學的女生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。

高年級的學姐們紛紛拋來“這幫丫頭真是少見多怪”的白眼。

正是秋高氣爽的天氣,早晨的陽光明媚而不刺眼,柔和地傾瀉下來,落在十八歲的張黎明臉上,映襯出硬朗的臉部線條。

高挺的眉骨下,一雙深邃的眼睛裏目光嚴肅。張黎明環視一周,開口道:“大家好。”

“我是張黎明,你們也可以叫我安柏張。”

“我是IPP訓練營T國分部第34期的學員,曾榮獲IPP世界精英學員稱號、WMFC綜合格鬥男子75公斤組冠軍、“挑戰杯”亞洲武術混打聯賽金牌、賽思軍事理論知識競賽第二十五屆、二十六屆和二十七屆冠軍。”

“很榮幸今天能站在這裏,和大家簡單聊兩句。”

簡潔而不失信息量的開場白後,眾人一邊咂舌,一邊充滿敬佩地看著他。

陽光灑在他的身上,剪裁得當的訓練服下,隱隱可以看見隆起的肌肉線條。

“眾所周知,當前的世界形勢十分緊張。恐怖分子日益猖獗,毒梟活動與日俱增。”

“每一天,地球上都有一個地方遭受恐怖分子的轟炸;每一個小時,都有毒|品交易發生。”

“IPP的成立初衷,就是為了對抗這兩股與全人類為敵的勢力。”

緊接著,張黎明話鋒一轉,臉色也變得格外凝重:

“截止現在,我們IPP訓練營已經開辦了十幾屆,可是,敵人的實力卻只增不減。”

“這是我們IPP所有學員的恥辱。”

張黎明停頓在這裏,嚴肅的目光再次掃視全場。

底下一片沈默,眾人各懷心事,一時間,站著一千多人的操場上鴉雀無聲。

許多在IPP待過一年以上的學生都立刻明白,張黎明這是在話裏有話。

IPP的學員說到底不過是一群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,再怎麽努力,也不可能真的具備和敵對勢力抗衡的實力。

所以,張黎明明裏說這是學員的恥辱,實際是在暗諷教職工和IPP高層的無能。

夏末的風從遙遠天地間吹來,拂過操場旁的幾顆桂花樹,發出沙沙響聲。

張黎明站在演講臺上,眼睛裏閃過一絲悲壯。

“同學們,”張黎明再次開口,語音低沈,“你們在座的大部分人可能都知道我的名字。”

“也許你們認為,我在IPP取得的成績非常奪目。”

“我也相信,你們不少人入學時,肯定暗下決心,希望畢業時能超越我的成就。”

“你們應該要這樣想,因為我們需要更優秀的人才,需要更多的新鮮血液。”

說到這,張黎明停頓一下,再次開口時,聲音變得異常激昂:

“因為不久的將來,我們的世界可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。”

一縷風打著旋從天際吹來,桂花樹的枝頭上,幾朵纖細的花蕊在風中顫抖不已。

臺下,一雙雙明亮的眼睛瞬間被驚異和疑惑填滿,齊齊望向講臺。

張黎明穿著作戰服,後背挺得筆直,停頓半晌,破釜沈舟般一字一句道:

“同學們,你們可能以為我在危言聳聽,可事實是,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。”

“大家要團結起來,一起應對我們共同的敵人。”

“只要我們努力,和平終將取得勝利。”

說完,他拿開話筒架,對著臺下深深鞠了一躬。

硬朗的作戰服下,後背骨節塊壘分明地凸起。

操場旁的桂花樹再次沙沙作響,場地內,眾人表情各異。

高年級的學生表情嚴肅,他們明白這番話的分量,一邊佩服張黎明的勇氣,一邊在心裏為他捏一把汗。

不少低年級的學生卻不明就裏,只是茫然地看著臺上。

於是,眾人各懷心事,整個操場好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,過了許久,無一人發出任何聲響。

張黎明沒有擡頭,腰身始終呈九十度彎著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一個尖利高亢的女聲終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沈默——

“好!只要我們團結起來,和平必勝!!”

尖銳的叫喊如哨子一般劃破長空,大家訝異地循聲望去——

傑西·麥肯站在人群前排,一臉崇敬地發出尖叫。

各色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,而傑西卻視若無睹,用力鼓起掌來。

零落的掌聲從場內稀稀拉拉響起,傑西回過頭,對著沈默的大多數挑起眉毛:

“你們怎麽不鼓掌?難道不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嗎?”

啪、啪、啪,幾個傑西的跟班見狀,立刻一邊應和地大聲鼓掌,一邊扭頭對人群發出尖利叫聲:

“鼓掌啊!他說得不好嗎?”

眾人迅速交換目光,幾股暗潮在場內默默湧動。

最終,掌聲從四面響起,仿佛一曲底色沈重的交響樂。

臺上,張黎明擡起頭,沒有朝人群多看一眼,後背挺得筆直,快步走下臺。

人群中央,吉姆·麥肯鐵青著臉,手舉到半空,覆又放下。

冰藍色的眸子,錐子一樣的目光射向張黎明,仿佛要將他釘死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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